马上就到4月,新华大院的朋友们前几天在一起聚餐,回想起小安,他已经走了快4年了……

- 本文作者(右二)和戴小安(左一)
小明说他和小安是1958年随父母到新华大院的。
1962年以前我都是住校,只能在寒暑假和各位朋友玩儿在一起。高中走读了,才在大院和大小孩子们熟络起来。当年和机关的大人们学习打羽毛球,并在球场上记住了戴小安。我把他当作小孩子,甚至以为我得教他几招。不成想几拍下来,我发现自己完全不是他的对手。别看他身材瘦小,但他步伐灵活,动作矫健,大小球施展的变化莫测,往往把我打得疲于奔命,只有招架之功,全无还手之力。从来我跟他打羽毛球,总是输多胜少。
暑假,几位大哥哥级的如缪经华、王启阳、庄红胜、严挺等,经常带我们骑车到陶然亭游泳场去游泳。有一次小安也去了。结果他不知被谁从身后推了一个大马趴,两只门牙生生磕掉。只见他满嘴鲜血,哭着喊着“我的牙!我的牙!”我和启光只有愤怒,却不知何人所为,无可奈何,启阳、红胜则赶紧带他找医生救治。
1967年2月,我和启光、李周、八开(丁丁)、小安,乘南下的列车,欲前往西双版纳一游。临行记得李蕴辉阿姨跟我和启光交代,你们是大哥哥,小安就交给你们了,你们要好好照顾他。几经波折,我们终于有惊无险地到达昆明。那时中央已经三令五申,学生要停止串联,回校复课闹革命,而我们却“逆潮流而动”,冒充云南学生,游山玩水去也。
但这一次却不那么好玩儿,各地学生接待站很多撤销,我们一行9人(途经武汉站,又结识地质部子弟4人同行),目标大,食宿行颇成问题。但那时大家好像并不在意,只管前行。为省钱,不乘长途汽车,就只能步行,目标西双版纳。一路上怎么吃,记得很少,只记得晚上住过学校的教室,拼起几张课桌当床,倒头就睡;只记得用几枚毛主席像章,博得货车司机的同情,捎带我们好几十公里;还记得曾偷扒缓慢爬坡的大卡车,从一个小城走到另一个小城。回想起来,一路青山绿水,蓝天白云,风景秀丽,羽毛鲜丽的鸟儿在眼前掠过,而我们却无暇观顾,一路闷头走路。
期间我们曾在昆明弄到一只流浪狗,时不时喂它点儿吃的,我给小狗起名黄安(此对小安大不敬了),那狗儿竟天天摇尾跟随。有一次我因拉肚和大家分离,后来听说他们带黄安大闹昆明动物园,被公安审问,多亏小安哭哭啼啼,用眼泪唬住那帮人,居然平安无事归来(此节应有启光、李周、八开详述)。第二天又在大街看到黄安,一叫,那狗儿在大伙儿腿间窜来穿去,十分兴奋。
经玉溪,过峨山,到元江,已经离开昆明五六百里了。时间也过去近一个月。白天奇热,晚上巨冷,躺在大地上,眼望星空,跟李周学会了吟唱长征组歌之“入云南”:天如火、水似银……
大家有点疲劳了,再往前走的兴致越来越低,此处离西双版纳还有数百公里,最糟糕是我们的钱快花完了。大家情绪都不高,小安又开始发飙:哼哼唧唧哭将起来,说想家了,想妈妈,我不禁大怒,把小安绑在我们住所的一根木桩子上,打了他几巴掌,吼道不许哭!启光也说,你妈妈把你交给我们,我们就得好好教训你!元江县有一个邮局,我们每个人都给家里打了电报或写了信,要钱。我们将弹尽粮绝。
记不得是谁说道,等家里寄钱得几天呢,下一站是墨江,我们不如到那儿去一趟,听说那里的墨江刀不错,我们去买几把,然后等钱寄来打道回府。从地图上的标注看,按比例尺一量,元江和墨江距离不远,大约四五十公里,按我们这一个月来的行进,每小时10里的速度,每天走八九个小时,两天一个来回差不多。结果当我们真正开始行动了以后,才发现书本上的东西与实际相差太远。小安因得过肝炎,他妈妈特别嘱咐关照他不要搞得太累,我们本想让他留守驻地,但他执意同行,于是我们出发。路上在一个工地上和工人们吃了一顿饱餐,但是十个小时之后,仍然是山连着山,根本未见墨江的影子。天已大黑时,我们顺着远处的灯光,找到一个大门紧闭的院子。敲开大门,看门人听说了我们的来历,居然毫不怀疑我们的身份,带我们一行进到一排房子里,让我们在干净的床铺上睡了一个好觉。我们深深体会到当地老百姓的待人之热情。第二天又走了多半天,下午到达墨江。经讯问,方知元江到墨江整80公里,160里地!草草午饭,就寻找买墨江刀的所在。有人给我们推荐了现打刀具的工场,我们每个人按自己的要求请师傅为我们打了数把刻血槽、镶牛角把的漂亮的墨江刀。记得3.50元一把,比市场上卖的还便宜呢。第三天我们一气返回元江,160里地足足走了16个小时!不记得我们是否吃饭,在哪儿吃的饭,只记得我们就是走走走,沿着碎石子铺就的公路走。我看到体弱的小安跟着我们顽强地走着,没有一点畏惧和埋怨。累,我们谁也不说话,只是走路,一公里一个的路标从我们身边晃过。路上我们居然没有找到留宿我们的那个院子,后来听说那是一个什么矿的招待所。距离元江县城10里的地方,深夜,有当地人给我们指路,我们全体在山沟里一个温泉浴池泡了个澡,昏昏睡了个把小时。当着我们进入元江,全县城所有的狗都叫了起来,那时是深夜两点钟左右。
后来,启光、八开、李周各自收到家里寄来的钱,各自用各自的方法回家。我和小安没有收到家里的钱,和地质部的四个哥们儿,用从昆明车站“借”来的钱买了火车票,一站站往北京进发。在西安车站,我们六个人只剩五分钱。在分食了当地五分一个的烧饼之后(北京六分一个),小安留在车站看守行李,我们则步行从北到南穿过整个西安城,找到西安电讯工程学院的新华子弟严挺和地质部王克锦的哥哥,吃饱饭并借到钱,精神抖擞回到车站,此时已过去三四个小时,只见饥饿疲惫、面色苍白的小安用微弱的声音问我,“新新,弄到钱了吗?”我大声说,走,跟我吃饭去!小安狼吞虎咽地吃光一大碗哨子面,方才见到他气色渐佳。
此后,我当工人,他插队、当兵、也进工厂,再干公司,见面只在新华大院的春节聚会时,我们都娶妻生子,渐渐年老。我们在一起喝酒,他醉意朦胧,喃喃地絮叨着,新新,你老打我,我连忙回道,真的对不起……如今小安先我而去,令人扼腕,却时时想念他。
2012年3月